四十三
瑞云公主看着满是白色的碧云天，不明白几日之内 , 为何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, 仿佛昨日宫主、丹春暮、丹和梦和百里汐的身影还在眼前浮现 , 如今已成静静躺在那里的尸首，宫里的人好像都一致守口如瓶 , 关于她们的死因只字不提。濮阳羽顺理成章坐上了宫主之位 , 没有任何异议 , 皮百木已经疯癫，自己也根本不会反驳，那日他冒险讲出的那句“离开这里” , 难道避讳的就是濮阳羽，种种迹象表明，他一直在躲避所有的问题，自己是越想越怕。
偌大一个碧云天 , 心中唯一能够倾诉的人恐怕只有阴玉修 , 瑞云公主不解，为何出了这么大事，他一直不露面，前去寻他，始终闭门不见，再一次觉得自己这般孤立无援，没有人理会自己的压抑，没有人理会自己的恐惧，连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。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, 只是这样执着等待，那紧闭的大门开启的时候 , 方能为自己寻求一丝希望 , 如此日复一日 , 甚至有些开始疑惑自己的目的，已然模糊不清究竟想要解开何种不解。
濮阳羽依旧默默地看着瑞云公主一天又一天去寻阴玉修 , 嫉妒的火焰已经将自己的内心彻底点燃 , 尽管知道她这样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, 却和当初一样，不愿面面相觑地面对，自己将阴玉修那紧紧封闭的大门 , 正如她对自己的心门。
丧礼结束，碧云天褪去了满满的白色，恢复了往日的萧瑟，瑞云公主换掉了那一身白色丧服 , 但依旧按时守候在阴玉修的门外 , 就像吃饭和睡觉一样，不知道到底什么意义，只是每日的必须，任凭大风吹乱头发，大雨打湿衣衫。
这里的每一粒尘埃，也许经历过宫主的彷徨，经历过阴玉修的释然，经历过顾洺泽的无助，经历过碧千楚的困惑 , 经历过濮阳羽的隐忍……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，曾经的欢声笑语 , 曾经的点点滴滴 , 仿佛被雨水冲洗得彻彻底底 , 只留下一个孤零零假灵魂的身体。
“回去！”濮阳羽一脸冰冷，厉声道。
“大师兄不见 , 不会回去的！”瑞云公主淡淡回应。
“你到底在执着什么？”濮阳羽不解地疑问。
“不必劝了！”瑞云公主也不清楚自己这般执着地等阴玉修相见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“明确地告诉你 , 他不会出来见你 , 永远也不会！”濮阳羽语气肯定。
“你又何必执着于相劝！”瑞云公主依旧坚决。
“本主不想看到你一直这个样子！”濮阳羽双眉紧锁。
“什么样子？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？”瑞云公主不禁冷笑一声。
“本主想要看到你以前的模样！”濮阳羽终于将压抑在内心多时的话语讲出口来。
“还期望和以前一样，宫主真会开玩笑！”瑞云公主不屑。
“不过是羽坐上了宫主之位，碧云天还是碧云天 , 你，那吉儿还是那吉儿！”
“碧云天……那吉儿……那一座座牌位是什么，那疯疯癫癫的皮百木又算什么，还有那门后的阴玉修……”
濮阳羽一时无言以对。
“一直不想大师兄相见，该不会他根本早已不在了？”瑞云公主仿佛恍然大悟。
濮阳羽深深地叹了口气，已没有耐心与瑞云公主在嘴上纠缠。
“怎么 , 师兄这是承认了？”瑞云公主刻意加重语气。
“最后问你一遍……”濮阳羽的手中突然挥起一把长剑。
瑞云公主不禁微闭双眼 , 缓缓转过头去，不愿再面对濮阳羽的质问。
濮阳羽手中的剑瞬间砍向皮百木的脖子，头颅滚落在地，鲜红的血液顿时四溅。
“八师兄……”瑞云公主歇斯底里地呼喊，无助地看着皮百木那无头的身体，肩膀上一个碗大的血窟窿，不停地流出鲜血，眼神里满是绝望。
瑞云公主猛然睁开双眼，恍惚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吉儿的床榻上 , 急切想要确定方才皮百木身首异处是否真实，却又害怕面对那残忍一幕的真实性 , 犹豫坐正了身子。
“醒了！”濮阳羽的声音温柔。
瑞云公主看到濮阳羽 , 方才他凶神恶煞挥剑的样子久久浮现在眼前 , 极度的恐惧感不由得涌上心头，想要向他证实皮百木之死的真实性 , 又不敢开口。
“以后 , 还敢不敢再任意妄为！”濮阳羽伸手递过去一碗汤药，接着说：“先把药喝了！”
“好端端的 , 喝药做什么？”瑞云公主十分不情愿。
“有了身孕，自然要喝些安胎的药！”濮阳羽回应。
“身孕？”瑞云公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讶异地低下头 , 微微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肚子。
“身子不好，好好静养！”濮阳羽把手中的药碗递到瑞云公主的手中。
瑞云公主的手一松，盛着汤药的碗打翻在地，觉得此刻的自己已经不能思想 , 那日受辱的画面仿佛情不自禁地涌现在眼前 ,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怀上碧千楚的孩子，一个谈不上喜欢，谈不上讨厌，几乎没有任何情感表述的人。也许从自己知道“爱情”二字开始，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那个人的模样，一度以为那个人应该就是北冥轩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，可以嫁作他为妻，为他生孩子 , 可惜如今看来这个想法简直可笑至极，连如此想想都觉得那般羞耻。
濮阳羽无奈地看了一眼失魂般的瑞云公主 ,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瑞云公主恍恍惚惚般地走着 , 没有目的 , 只觉得眼前有一片水，很广阔的一片水 , 一步一步走近 , 水一点一点浸湿自己的鞋子和衣衫 , 慢慢淹没到腰。那吉儿的这个身姿会不会水性不清楚，自己也并不是想自寻短见，只是觉得那冰冷的水透入骨髓的感觉很好。这水中仿佛一个拥抱 , 一个自己等待不知多久的拥抱，微微闭上双眼，此时又开始痛恨自己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, 脑海惦念的人竟然还是北冥轩 , 没有停下脚步，继续前行，虽然很清楚水终会没过脖子，没过头顶，但自己已没有转过身的念头。
当瑞云公主再次醒来，又躺在了一张床榻上，这床不大，但十分柔弱，被子也很温暖 , 屋子比不上碧云天的大，也没有那么高耸 , 可比那里有人气许多。
有位妇人进来 , 忙说：“姑娘，总算是醒过来了！”
瑞云公主努力想要起身 , 突然重重地倒在床上。
“你这身子还很虚弱，别忙着起来！”妇人上前来扶瑞云公主。
“这是在哪儿？”瑞云公主急于弄清楚身处何处 , 唯一能够判断的是 , 这里应该不是阴曹地府 , 这里很温暖，已是走过两遭黄泉路，见过鬼差的人 , 那里的阴森寒冷，深有体会，这位妇人慈眉善目，扶过来的手掌也是有温度的。
“这里是北冥将军的府邸！”妇人帮瑞云公主整了整身上的被子。
“北冥将军……”瑞云公主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得竟还是北冥轩 , 一定是病得将脑子坏掉了。
“老爷是北冥成将军 , 少爷是当朝的北冥轩将军！”妇人详细说明。
北冥轩，瑞云公主简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病入膏肓，怎么又会听到这个名字，原来名字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，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对那个人放不下，听到这个名字，耳朵就会异常敏感，与他有关的一切，一度成为不可触碰的禁物。为了确认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否真实，又问：“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“府上的家丁外出回来 , 说姑娘在河里自寻短见，救上来还有气 , 但又不见你家人 , 只能先把你带回来！”妇人回应。
“多谢救命之恩！”瑞云公主很是困惑 , 当时自己的确是往水里走，是不是在河边 , 好像完全回忆不起来 , 没有轻生的念头是真 , 怎么会走近河里去溺水了，试探地问：“是在什么地方溺水的？”
“这个也不太清楚，等回头可以问问救你上来的家丁，老妇府上专管丫头的 , 都叫我王姑姑！”王姑姑的声音都带着体贴。
“多谢王姑姑！”瑞云公主从心里表示感谢，已经死过不止一次，原来对死亡也可以变得麻木，也许是因为对自己来讲 , 并不遥远。
“也不知道姑娘经历了什么 , 只是这人活在世上，难免有过不去的坎，可终究还要活着，一个孩子没了，不能赔上自己的性命，你还年轻！”王姑姑语重心长。
“孩子没了？”瑞云公主惊愕地摸着自己的肚子，感觉听到了无比荒唐的事情，这是曾经以为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，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上诞生 , 却又如此短暂地消失，那日与碧千楚缠绵的画面不断在眼前回放 , 不愿去想 , 原本以为那是一个女子一生最温存的时刻竟成了噩梦。
“姑娘家住何处 , 用不用帮你去告诉家里一声，也好让家人安心！”王姑姑考虑得周到。
“家……”瑞云公主的心里没有答案 , 如果皇宫是家 , 不会有人相信自己如今这个样貌是瑞云宫主 , 连自己都快不相信曾经那个瑞云公主的身份，如果碧云天是家，那里好像并不温暖 , 甚至有意想不到的深渊。
“想不起来了吗？”王姑姑显得非常担心，“孩子的父亲在哪儿？”
“他没有父亲！”瑞云公主低着头，关于那孩子的一切，就像是锋利的银针，一旦被提及 , 会刺到自己的伤口 , 痛到五脏六腑都移位。
“姑娘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，老妇也不便多问，屋子可以住，衣食也充足，等养好了身体再说吧！”
“真的太感谢了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！”
“那就别说那么多了，休息要紧，府上老爷和少爷人都很好，对下人很关照，都是跟着享福！”王姑姑笑得温暖。
“是吗？”瑞云公主心中的怨恨仿佛顿时又被燃起，别人眼中的好 , 为何偏偏对自己那般心狠手辣，难道在他的心中 , 堂堂大容朝的公主 , 还不如他家的下人值得关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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