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
月光洒在北冥府里的树叶上面，轻轻的 , 冷冷的 , 显现出凛然的寒光 , 犹如一把长剑，望过去 , 遥不可及 , 似乎永远是那么的孤独冷漠 , 不可一世。
北冥轩独自一个人饮着酒，隐约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来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, 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地完成了，可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，就连在战场上杀死一个小卒的微弱成就感也没有，眼前浮现出的全是瑞云公主摔下悬崖那一刻 , 远远望着自己的哀怨眼神 , 内心不禁对她充满了歉意，不过是想要利用她来报复皇家罢了，看着从山崖下拾回的那半块玉佩，心里越发得难受，不知道为何会偷偷地留下这半块云形图案的玉佩来，难道是怕在未来不敢抬头望向那空中的云朵时，可以低下头来，看看手中的这半块玉佩，也好抒发一下压抑在自己心底不可言语的纠结。面前出现一位白衣女子 , 朦朦胧胧地抬起头来，顿时被惊了一下 , 口中不禁叫道：“瑞云公主……” , 屋外都是黑洞洞的 , 将这样一位白衣女子衬托得更加诡异，双眉紧锁 , 立刻起身。
“你可以看得到本宫吗？”瑞云公主低声道。
“可以！”北冥轩回应。
“本宫可是已死之人，你可以看得到？”
“确实可以！”
“知道为何吗？”
“末将愚钝！”
“你亲手杀了本宫 , 你内心愧疚 , 本宫就是你的心魔，心魔太强大，强大到连你自己也控制不住 , 不然为何别人都看不到本宫，只有你可以看得到？心魔是毒，一种慢性毒，会渐渐损你的骨 , 嗜你的血！”瑞云公主一个侧身 , 旋转的衣衫划出好看的线条，飘逸的乌黑长发遮住半边脸，另外半边脸没有一丝血色，极为苍白，眼神中是一片茫然的迷雾，一动不动地站在北冥轩的面前，哀怨地盯着他。
北冥轩看不到瑞云公主的眼神，但可以清晰地看得到她脸颊上的泪滴，感觉她的头发非常黑 , 有一种奇怪的香味从她的头发间散发出来，自己闻到这种味道 , 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颤动 , 面前的她这般面无表情 , 到底是一个人，还是一个鬼 , 知道她心中的苦 , 明白她对自己的情义 , 即使她是为了复仇而来，也是能够理解的，手中的酒杯落在地。
瑞云公主木愣愣地向北冥轩走去 , 犹如梦游一般，脸上的肉突然抽搐了一下，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，艰难地想要张开嘴 , 突然冲到他的面前 , 双手伸向他的脖子，用尽全力掐住，恶狠狠地咬着牙齿，这怨恨就算是千金，自己也要将它咬得粉碎。
北冥轩双眉紧锁，持剑的右手试图将剑举起刺过去，却发现右臂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困住，完全使不出力气来，左手五指挣扎着微握 , 低头运气出掌。
瑞云公主感应得到北冥轩的强大内力，瞬间放开双手 , 甩着长长的衣袖 , 一个回旋转身 , 向后定身。
北冥轩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，险些栽倒在地 , 缓缓地站直身来 , 一步一步 , 朝瑞云公主走过去，只见她向后面凌空移步，一个快步上前试图抓住她 , 哪怕只是衣袖，她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寻不到一丝痕迹。
混混沌沌之中，北冥轩弄不清楚刚刚看到瑞云公主的一幕究竟是否在梦中 , 还是真实 , 自己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完成，可却没有一丝的高兴，步履蹒跚地走进密室，一个嗜酒如命的大男人本该洒脱，现在却为一位女子在密室布满了开得正灿烂娇艳的鲜花，甚是温存。瑞云公主静静地躺着那里，紧闭双眼，很安静，样子还是那般天真可爱 , 脸颊上的胭脂微微泛上潮红，被乌黑的头发映衬着 , 脸色越发显得苍白。
一个低沉的声音深情地叫道：“大哥……”
“逸……”北冥轩激动的情绪中带着讶异，“是你吗？”
“是！”挺直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 , 光亮交界处将他那俊美的脸庞衬托得更加棱角分明，“大哥看起来有心事！”
“是你多虑了！”北冥轩刻意回避北冥逸的疑问。
“大哥从小就是不会撒谎的人！”北冥逸的语气坚定。
“这些年 , 你不在，很多事情都改变了！”北冥轩的神情有些无助 , 这是在他人面前从未显现过的无助。
“那大哥与逸之间的手足之情可曾有改变？”北冥逸追问道。
“没有任何事会永远不变的 , 但这件事决不会改变！”北冥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弟弟的这番问话。
“一定是不曾改变 , 否则，大哥也不会为了逸，将这瑞云公主杀害 , 秘密藏于此！”北冥逸十分肯定。
北冥轩没有出声，不是默认，只是没有回应的语言。
“大哥是觉得对她愧疚吗？”北冥逸带着质疑的语气。
“原本就是他们叶家欠我们北冥家的，又何须对她愧疚？”北冥轩刻意提高了声调。
“逸以为 , 大哥这般心事重重 , 是因为害死了这无辜的瑞云公主，看来，是逸错了！”北冥逸转过头，有些失望。
“无辜？”北冥轩不禁冷笑一声，“她无辜，替她的皇兄偿命？”
“为何这么多年，大哥还是放不下？”北冥逸无奈地说。
“又如何放得下？”
“为何连父亲的话都不相信呢，没有人加害于逸，真的是逸为了救景明太子，不幸意外丢了性命 , 他们叶家，没有欠咱们北冥家什么 , 当日那样的危机时刻 , 换做是大哥，也一定会出手相救的！”
“最终，还是逸替为兄抵了一条命！”
“大哥又何必这样无法释怀呢？没错 , 当日大哥因为染上严重的风寒，身体抱恙 , 无法前去出猎 , 而那又是你第一次被钦点陪同皇家前去出猎 , 考虑再三，父亲和逸决定，逸代大哥前去 , 谁料，那匹马受到那只怪鸟的惊吓，突然失控，逸为了救景明太子，不幸被马踩伤致死！”
“如若当日，逸没有替大哥出猎……”
“那有事的 , 就会是大哥，对吗？”
“宁愿当日死的人是自己 , 而不是逸！”北冥轩发了疯一般，紧紧地咬着牙，害怕自己的悲愤会一触即发。
“那父亲的悲伤就会少一些，北冥家的悲伤就会少一些吗？”北冥逸带着质问的语气。
“他们不过是要一个孩子的命去救他们的皇子，而这个生命微不足道，根本不值得被提起！”
“为何一直要听信那些下人的传言，还有外界不明是非的流言，父亲不是也亲口说了，他们没有害逸，是逸自己能力有限 , 为了救人丧了性命，后来知道逸是代替大哥出猎 , 不是也追封了官爵，大哥不要再继续生活在恨意之中了！”
“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愧！”北冥轩根本听不进去劝说。
“不是这样的！”北冥逸心疼地看着北冥轩 , “如果真的是这样 , 大哥又何必在这夜深人静之时，独自一人来面对她？”
“她……”北冥轩欲言又止。
“大哥，放手吧！这本就是没有恩怨的事 , 又何必多添仇恨呢！”北冥逸不禁感慨十分 , 眉头紧锁。
“已经没办法再回头了……”北冥轩用手用力地扶着头 , 想要自己更清醒一些。
“可以的，还可以的……”北冥逸语重心长。
“为兄有私心的，没有逸想象得那么好 , 可又不敢开口，知道那无法启齿，只是把所有都归结于为替逸报仇！”北冥轩低声自言自语，突然发现面前的北冥逸已经不见了踪影 , 不清楚方才是他的魂魄真正来过 , 还是自己出现了幻想，那番劝说的话语，究竟是他想对自己所讲，还是心底默默要对自己的劝导。
北冥逸手持长剑从北冥轩的身后刺了过来，北冥轩猛地转过头，一个侧身闪躲，诧异地瞪着北冥逸。
“逸，这是？”北冥轩不解。
北冥逸没有回答北冥轩的疑问，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一些 , 举剑挥舞，一个跃身上前 , 朝着北冥轩的胸口刺去。
北冥轩双臂交叉背在身后 , 北冥逸手中的剑从右边刺过来 , 自己向左边侧身闪躲，剑从左边刺过来 , 自己向右边闪躲 , 一步步后退中只是防守 , 没有出击进攻。北冥逸连续进攻几十个回合，见北冥轩迟迟不出手，便心有不甘 , 出剑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，试图猛力逼迫北冥轩反抗，北冥轩眼看北冥逸的出剑频率已经快得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，右脚一个侧步 , 定了定身子 , 一跃而起，蜻蜓点水一般踏了片刻北冥逸手中的剑身，向后凌空翻身，稳稳地落地。
北冥逸不死心，再一次发起猛烈出击，北冥轩看着剑身从自己的脸颊边划过，左腿突然抬起，重击北冥逸右臂的肘部，待对方右臂失去力量时 , 自己右手上前一把将剑从对方的手中击落，剑在掉落地上的一刻 , 划过北冥逸的右手背 , 一道血红色的口子顿时醒目可见。
“没事吧？”北冥轩很是紧张。
“看来 , 逸永远都不是大哥的对手！”北冥逸冷冷一笑。
北冥轩十分担心北冥逸手上的伤势，突然意识到他明明早已不在人世 , 那把剑是根本不会伤害到他的 , 手上又怎么可能会有伤口 , 更不可能会有鲜血流出来，犹豫之时，抬起头竟发现自己的眼前空空一片 , 根本不见他的身影。自己恍然间如此难过，多年来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自己的弟弟，今日终于能够面面相对 , 以解思念之苦 , 自己却连刚刚那一幕的真假都难以辨别，越想越害怕，跌跌撞撞地冲出密室，漫无目的地找寻着，完全顾及不到将身旁撞倒的摆设。
有婢女上前来劝：“少将军，您在找什么？”
北冥轩对婢女的话全然没有理会，继续大步向前。
婢女焦急地询问：“奴婢帮您找吧？您告诉奴婢，您要找何？”
北冥轩突然停住脚步，带着质问的语气吼道：“二弟的牌位在何处？”
“什么牌位？”婢女一脸的疑惑。
“你们把北冥逸的牌位弄到哪里去了？”北冥轩高声地怒吼。
“奴……婢……”婢女吓得惊慌失措，连话都讲不出来了。
“你把它藏起来了？”北冥轩探着头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婢女。
“奴婢才刚来府上两年，根本不知晓北冥逸 , 更不知晓什么牌位啊！”婢女一个劲儿地摇着头。
北冥轩气冲冲地迈开大步，继续朝前寻。
一位年纪略长一些的婢女走了过来 , 刚刚那位惊吓过度的小婢女好想见到了救星一般 , 急忙冲到她的面前 , 她一把将小婢女拉到自己的身后，不紧不慢地对北冥轩说：“少将军，有什么奴婢可以帮您效劳的？”
北冥轩方才的怒火收敛了一些，低声说：“二弟北冥逸的牌位在何处？”
婢女不卑不亢地回应：“奴婢也不知晓二少爷的牌位在何处！”
“你也不知道？”北冥轩反问道。
“请少将军不要再为难奴婢！”婢女顿了顿，接着说：“这不是奴婢能够做的了主的事情！”
“为难？”北冥轩不仅冷冷地笑了一声 , 整个人一下子像是泄了气一样 , 低垂着头 , 不屑地说：“为何为难？到底是在为难谁，还是在为难自己？”
“让老将军看到少将军这个样子，一定会大怒的！”奴婢好言相劝。
“父亲一定对轩很失望，轩何尝不对自己失望？”北冥轩想哭 , 却发现没有眼泪出来，不停地干嚎，“逸是替轩去死的，轩的命是逸的 , 一个个都想让轩忘记当年的事 , 恨不得把有关二弟的一切都会灭掉，就像这世上根本没有过这么一个人，你不知道，她也不知道，没有人知道，连父亲好像都想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，一个为他们叶家送了性命的儿子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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